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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获诺贝尔文学奖!韩江是谁?

Fri Oct 11 2024 12:12:32 GMT-0700 (Pacific Daylight Time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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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成为第一位亮相布克国际文学奖(2016年5月16日)的亚洲作家后,韩国女作家韩江(HanKang)在2024年的诺贝尔文学奖上又给我们带来惊喜。韩江的获奖,打破了韩国作家零诺贝尔文学奖的记录,也意味着七〇后一代作家以恢弘气势登上国际文学舞台。今年的诺奖赔率榜上,不乏颇具竞争力的作家,既有擅于长跑的村上春树,也有广受期待的玛格丽特·阿特伍德,还有实力雄厚的残雪、安妮·卡森、托马斯·品钦等作家。韩江甚至没有进入赔率榜额前三十名,但再一次地,她脱颖而出。

韩70后女作家获诺贝尔文学奖:14岁就立志写作

韩江于1970年出生于韩国光州,受作家父亲韩胜源的影响,韩江十四岁即立志将来要以写作为业。1993年,韩江以诗歌作品步入文坛;同年,又发表了小说处女作《红锚》。韩江的写作事业可谓顺利,这仰赖于她自身的勤奋与努力。她的丈夫曾评价,她是“每一个句子都使出了浑身解数,对自己异常严格,具有惊异文学锐角、激烈文学追求的人”。

其获布克国际文学奖的著名作品《素食者》的英文翻译狄波拉·史密斯也曾盛赞她的多产。史密斯进一步谈到韩江作品的写作动力,“在一个暴力横行的世界,探索创造一个纯真世界的可能性”。同时,史密斯指出韩江的写作风格,她笔下的角色可以兼具无比残暴与无比善良于一身,这种矛盾性非常独特。

正是因其鲜明的个人风格,韩江受到广泛的认可,曾先后荣获《首尔新闻报》年度春季文学奖,韩国小说文学奖,今日青年艺术家奖,东里文学奖、李箱文学奖、万海文学奖等。目前,韩江任韩国艺术大学文艺创作系教授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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韩江(右)及其布克奖获奖作品《素食者》英文版

2013年,韩江的长篇小说《玄鹿》、《素食主义者》(2021年版本更名为《素食者》)在国内出版,是韩江进入中国的第一批小说。此后,《植物妻子》(2014年)、《少年来了》(2018年)、《白》(2022年)等作品纷纷引入出版及再版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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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说《素食者》里,韩江写到一位普通女性决心成为素食者故事。她宁愿像一棵植物一样活着,不愿意加入人类群体。韩江称,她写作时常考虑关于人与暴力的问题:暴力如何或隐蔽或张扬地存在于人类之间,人能否完全取出暴力,人是否可以相互理解。《素食者》想试图通过文学来解决这些困惑。
据说,《素食者》的灵感来自于韩国作家李箱的笔记中的一句话,“我认为只有人,才是(真正的)植物。”事实上,短篇小说《植物妻子》是《素食者》的一个书写起点。《素食者》一书在国内反响热烈,也是韩江进入英国市场的引路人。该书于2015年译入英国,是韩江第一本被翻译成英文的小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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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《植物妻子》的序言里,韩江写到自己二十四岁那年,曾对着中秋时节的皎洁明月许愿,“不要失去这颗心”。多年以后,青春时代的热忱在时间浪潮中渐渐流散,她也有了更多经历。韩江写到:

有时,我的内心也受到了创伤。我曾执着追求,曾心怀欲望,也曾憎恨自己。同时学会了惭愧,让自己变得渺小。于是,我那颗贫寒的心才能一点点地加深对人生的理解。我曾努力想长久地、深刻地理解人生。

于是,我们看见了文学如何照进韩江的生命,引领她穿越人间痛苦,抵达更幽深也更真实的境地。在今天,当瑞典文学院宣布韩江获得2024年诺贝尔文学奖的时刻,很想告诉那颗脆弱、温柔的心,坚定地写下去,世界会变得更好的。
目前在国内,韩江的中译本只有《植物妻子》、《玄鹿》和《素食者》,这三部作品恰恰勾连了韩江早期一段连续的创作历程,足以让读者辨识出这位“异类”作家的写作风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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韩江的获奖短篇《童佛》,小说以妻子的自述开始,她从梦里醒来,回到眼下的婚姻生活,丈夫是知名电视主播,她是蜗居在家的自由插画师。在外人看来,普通的妻子似乎是交了好运才得到这样一位出色的丈夫。事实上,在家的妻子时常看见丈夫衣物下被大火烧伤的全身,因为知晓丈夫不为人知的秘密从而占据了主导权。妻子可以给予受伤的、脆弱的丈夫慰藉,也可以极度厌恶地拒绝他。这种声名上的不对等与婚姻内部的不对等形成了反差,难以接受这点的丈夫选择用出轨报复妻子,同时找到了一个完全顺从自己的女人。

这种关系较量的表层下,还隐藏着两人对待秘密的不同行为。丈夫选择将伤口坦露给他人,期望从他人身上获取疗愈伤口的力量。妻子也有来自家庭和成长经历带来的伤痛,但她从未将它表露给丈夫或者别人,她更希望找到一个精神上的出口,正如每次在梦里,妻子都置身遥远的国度,寻找童佛的身影。

或者换一句话讲,曾在现实中受挫的妻子放弃了从现实中得到解脱或救赎的可能,这成为韩江这三部小说里大多数女性角色的选择。即便这种选择在他人看来是失常的、荒谬的,即便选择通向的是一个虚幻、魅惑甚至必须付出生命的世界。与《童佛》一同收录进《植物妻子》里的另一篇小说《红花丛中》里,在家庭和学校生活中都不如意的女孩润早早就决定削发为尼——这两篇都跟韩江早年的佛教经历有关,相比下面要谈到的其他女性角色,这个选择似乎“收敛”许多。

同名短篇《植物妻子》可以说是《玄鹿》和《素食者》的雏形之一。小说以丈夫的自述展开,某一天,妻子的身上出现一块淤青,后来类似的淤青越来越多,丈夫只是把它看作妻子不小心碰伤的。在两人关于这个话题的讨论中,妻子表现得畏畏缩缩,丈夫只是偶尔对妻子态度好,“我略感愧疚,一想此前责备似的态度,口吻变得温柔了”。

淤青未见好转的同时,妻子的生活习惯开始改变,她不再喜欢穿衣服,只喝水不吃饭,也不太搭理丈夫。感到孤独的丈夫觉得:“这个女人怎能这样令我孤单,她有什么权利令我觉得孤单呢?”

即便反复重读这里,也难以消化丈夫这句话带来的颤栗。在丈夫眼中,妻子的行为甚至存在首先是为了满足他的个人感受,妻子没有权利,只有服从的义务,只能一次次满足丈夫非分的要求,在面对丈夫时“咬紧嘴唇”、“轻微地点头”、“如做错事般的孩子慌忙躲开”。

就连退出这种失衡的婚姻生活,妻子也是在缺乏自我意识的状态下,以最大限度抹去自己存在的方式进行。最终,丈夫出差回来后,妻子变成了一株植物,她对世界的需要仅仅只有阳光、空气和水,丈夫再不能要求她什么。

作为韩江的首部作品,《植物妻子》的语言风格平淡、稀薄,这种稀薄可以理解为对小说叙事的有意弱化,腾出更多空间营造小说里阴柔、神秘的美感。但这只是韩江的一种写作策略,并不能因此判定她是那类以氛围见长,不擅长构建叙事框架和缺乏现实观察能力的小说家。翻开韩江的第二部小说《玄鹿》就足以打消这样的疑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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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说《玄鹿》同样以韩江惯用的梦境开场,报社记者任英被学弟明润从梦中叫醒,他们要一同去寻找失踪的友人仪仙。故事的发生地主要在一座名为荒谷的城市,那里是仪仙的故乡。这场寻找之旅不再只是寻找一个人和她神秘的过往,同样也在跟随现代化进程的巨轮轰响过后,见证一座以煤矿为主的工业化城市如何陷入被遗忘、被抛弃的困境。
 


放在当下来看,这种将个体命运和城市历史结合的现实主义写作并不新鲜,但并不能因此否认这类写作有效和实用的一面。同时,小说的叙述视角时常在几名角色身上来回切换,游走在现实与记忆两端,角色之间也逐渐形成了对彼此命运的映照。明润出身不好,在首尔打拼的锐气逐渐被消磨殆尽。任英失去姐姐和母亲,学会用一套冷血的处世方式保护自己。至于小说的核心角色仪仙,出生在煤矿城市周边村落的一个矿工家庭,没有户口,没有身份证明,家人和故土随城市的衰败消失,从少时起,仪仙就以从未被世界完全认可的身份生活着,用仪仙自己的话来说,“我的人生是由谎言构成的,所以我是自由的”。

小说最为震撼的部分,来自韩江营造出的近乎极致的黑暗氛围。荒谷市区的街道阴冷,无人居住的住宅区,废弃的煤矿,偏僻的车站……环境的黑暗成为人物共同的底色,将他们紧紧裹住,又不足以测量他们精神世界的暗度。玄鹿——作为小说中极少提到但极为重要的意象,这种生活在地下深处的生物总是渴望见到阳光和天空,被迫用角和牙齿换取通往地面的路,在遇到阳光的瞬间化成一滩液体。

在黑暗中待久后,因为无法承受光,对光的向往便成为一种自我毁灭。仪仙“像植物一样”靠近光线,脱光衣物在阳光下奔跑,渴望触碰他人的肌肤感知自身真实的存在,这些行为越发让她意识到自身黑暗的过往难以被抹去。意识到这点,仪仙消失了。在小说结尾,某种程度上与过往和解的仁英和明润未能找到仪仙。这个结果不难想象,自身的和解意味着脱离将他们联结在一起的黑暗,也就不再能找回坠入黑暗的仪仙。在任英的想象中:“那摇荡着的黑暗上面,垂着头的仪仙犹如受伤的草食动物,向着墨蓝的虚空蹒跚而去。那似乎是谁到无法阻止的、绝不会停止的沉默的脚步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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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为韩江最知名、最具代表性的小说,2007年出版的《素食者》算是短篇《植物妻子》的另一个版本,也为韩江早期对“植物女性”这一群体的书写画上句号。
 


小说分为三章,每一章都从不同的人物视角讲述女主角英惠从人变成植物的过程。在丈夫眼里,妻子普普通通,从拒绝吃肉开始产生的一系列变化都对他造成了不小的困扰,也因为这种变化,丈夫渐渐意识到以往“普通”的妻子身上他未曾留意过的闪光点。在身为艺术家的姐夫眼中,拒绝吃肉后瘦弱苍白的小姨子反而散发出异于常人的魅力,成为他艺术灵感的来源。他要求在小姨子身上作画,将植物画作装点在她的身体上。

丈夫的视角既然是对妻子的规训,一旦意识到妻子身上的变化是对成为他眼中勤俭持家的贤妻的抗拒,丈夫干净利落地离开了她。而艺术家姐夫则将小姨子物化为一件艺术品。对于英惠为什么变成这样,这之中英惠承受怎样的痛苦,丈夫和姐夫并不关心。小说里还写到英惠的父亲,看到女儿拒绝在家庭宴会上吃肉,指挥众人将女儿控制住,强行将肉塞进女儿嘴里。在父亲眼里,女儿必须服从他的权威。

唯独在小说的最后一章,姐姐眼中的妹妹才成为一个在成长中经受痛苦、被丈夫蔑视后,被迫退还人的身份以成为植物换取极小自由的自我牺牲者。正是对这份痛苦的回望,让姐姐开始审视自己的家庭与婚姻,妹妹想要摆脱的原来同样也是她一直在承受的。

回看韩江这三部小说里的“植物女性”,因为不再相信现实,便选择离开。她们身上誓死要离开人类社会的决心,向内生长、自我折损的历练,最终,也许会从所有围观过她们的人——围观过她们的我们的目光深处,不断积蓄反噬的力量来瓦解这个赖以生存的现实世界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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