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吕做鸭儿
住在车库里面的天津人小吕不到四十岁,是个瘦高个,小平头,皮肤粗糙黝黑,脸上轮廓分明,高鼻梁下有一小撮小胡子,男子气十足,他总是穿着一件宽松的黄色夹克,灰色的休闲裤下面是一双咖啡色的登山鞋,看上去很潇洒,他来美国已经一年多了,他说起自己的这段经历时颇为自豪,他觉得他非常幸运,去移民局面谈,一次就过了拿到了身份,现在正在申请绿卡,“刘哥,我的目的是五年后加入美国籍,然后再找一个洋妞结婚,生一个混血儿,让自己完全融入在这异国他乡。”他以前在天津的情况他很少提及,只是说有一个正在读中学的女儿,至于来美国的原因他也从不说起,有时候被人问急了干脆就来一句:“只是想换个新环境生活而已。”他刚来美国就一头扎进了餐馆,一边洗碗一边办身份,两不耽误,只是半年后两只手完全变了形,“你看我手的虎口完全张开了!变成了弓箭手,关节都变大了,所以我现在绝对不在再去打餐馆了,怕了!” 他现在的工作是替人搬家,那就是他老板在《中国日报》上打一块豆腐干广告接活,有活就干,没有就休息,他觉得这工作还适合他,三天打鱼二天晒网,非常自由,至于搬家需要的力量他有的是。
那天早上我正在床上做我的美国梦,小吕急匆匆的来到了我床前,他着急的对我说:“刘哥,我停在街边的车没了!你起来帮我打电话报警吧?”
我们俩来到街上,昨夜下了一场小雨,街道上路边的青草和树叶都是湿漉漉的,早上的空气清冷洁净,偶尔传来几声鸟鸣,四周非常安静。我用他的手机拨通了911,很快电话里传来了一个清晰的女人声音,我说明了情况,她提醒我等一下,不要挂机,很快她就回答我说呆在原地,警员马上就到。
几分钟后一辆黑白色的警车开了过来,一个警官透过车窗看着我们点着头,然后把车停在了街边,他下车时,车里的麦克风还在说着什么,一派匆忙状,他非常耐心的询问了掉车的过程,并且做了笔录,离开时他要我们去市警察署做个详细的笔录。
警察署很近,沿着山谷主干道走上半个多小时就来到了一个大的十字路口,往右拐是一条叫San Gabariel Avenue的大道,然后再走几分钟就到了警察署,这是一座平房建筑,房子老旧而普通,就像是一座居民房一样,房屋一侧是一个大院落,里面停着几辆警车,屋顶上有一面星条旗在迎风飘扬着,门边的草坪中立着一个牌子上面有几个字SG Police Department。
看见POLICE这个字让我心里突然产生了一个念头:“我这不是自投罗网吗?”看见我突然止住了步,小吕疑惑地问我:“怎么了?怕警察?”我说出了我的担忧,因为我来美国快三个月时间了,我护照上的入境日期早就超时了,也就是说我现在是非法滞留,“万一要我在登记时出示我的护照,我该怎么办?这不是自投罗网吗?”“我们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一点呢?确实如此!刘哥,你不能去冒险!”他马上转身准备往回走了,他这样我反而觉得无所谓了,决定还是进去,我又没有杀人放火,怕什么呢?退一万步说即使被遣返,还有人替我买飞机票回去呢!
我怀着一颗有些忐忑的心进入了警察署的门,里面是一个很狭小的空间,有点像是走进了电视屏幕上的小当铺一样,狭小的房屋被一个齐胸高的木栅栏一分为二,一位粗壮的黑人女警官站起身接待了我们,她面无表情的站在里面询问着丢车经过,完了她拿出一个单子要我填写,上面标明填写当事人的名字、住址和轿车的型号之类的内容,最后她要我出示我的护照!真是越是害怕什么越是来什么!小吕尽管听不懂英语,但是他从我脸上的表情看出了问题的严重性,我只是故意装作没听懂的问:“I beg your pardon?""Show me your passport please."我突然反应过来她可能是把我当成了当事人吧?我说明了情况,果然如此!一场虚惊!
那天在回家的路上,小吕说:“刘哥,我觉得你还是尽快地递交一个庇护申请,过不过倒无所谓,关键是在这个过程中你呆在美国就暂时合法了。”
过了几天后小吕接到了警察署的通知,轿车找到了,是丢弃在亚利桑那州的一条公路上,只是车里的音响设备被翘走了,不过汽车仍然还能开走。
小吕决定做“鸭儿”
自从我陪着小吕为丢失汽车去了警察署后,他似乎就把我当成了朋友,平时只要没活干就总是呆在我身边,他经常早上就出现在了我床边,看看我仍然在睡就出去坐在饭厅看电视,一边等着我出来,他爱说:“我今天又没活干,只好陪着你了。”说话的语气似乎有点无可奈何似的,然后也不管我去哪里,反正就跟着你了。要么就开车带着我出去兜风,我乘坐他的车走了很多地方,大型的商场,跳蚤市场,还又去了一次海边,他有时候也陪着我去文森特公园散步聊天。
一次我们俩坐在公园的椅子上,一边懒洋洋的晒着太阳一边东拉西扯的闲聊着,公园非常清净,只有一个练太极拳的老人在远处比划着,这一次他主动地说起了他在国内的情况,他原来从事着色情的工作,难怪不得他对过去总是讳莫如深!
他在天津的城郊结合处开了一家洗头房,手下有好几个妹妹负责接客,生意还不错,只是干这一行最麻烦的就是你不得不与那些执法者打交道,“那些人胃口大得很!而且反复无常,很难打交道,不过这色情行业还真的很赚钱。”他说他想在美国重操旧业,只不过现在手下没得小妹们了,只得自己亲自上阵:“刘哥,告诉你实话,我想在美国做一个鸭子儿,你帮我论证一下可行性,看看成功的几率大不大?洗碗、搬家这些活都太累了,又赚不到钱,所以只有另辟蹊径。”居然还有人主动想做鸭儿的!
他的话让我充满了好奇,也让我仔细思考这个问题,鸭子这个工作决定了你要与各种女人打交道,她们可能是丑八怪,年龄大,脾气古怪,你都得把她当成美女来伺候,你不仅要非常理性而且还要能打硬仗,召之即来,来之能胜,不容易啊!我给他一一列举了这些做鸭子所必须具备的种种条件,他听后点头同意,并且还说这些对他来说绝对没得一丁点问题:“我想这既能随时释放我的性欲,还能做着游戏赚钱,好玩!我可不在乎年龄,是个姐姐可能更温柔,更多情。”他眯着眼睛似乎正在想象着某个场景,一脸的得意像,我还真是觉得他是这块料,身体健康,相貌英俊,能说会道,另外性格开朗豁达,而且还不挑“食”!真像是一位现代版的“蓝胡子”凡尔杜先生!“刘哥,在想什么呢?干脆咱俩一起干吧!两个人好玩些。”他的建议让我心动,在美国背着家人做鸭子生意?我也有今天!?一只老鸭子儿!
不过鸭子生涯一定非常刺激、辛苦但很有趣,况且那些找上门来的骚女人一定很好玩,想想对方是一位主动出击的虎狼之女我就兴奋,只是我不是这块料,首先无论对方是何种神仙,也不管你心里是否接受你都要雄得起,还要让弟娃持久战斗,太难了!特别是我这种靠感觉行事的人。“想什么呢?到底愿不愿意一起干?”小吕看着我没有回答再次问道,“我倒是想干,能挣钱,还好玩、有趣,可是我太感性,难以胜任,再说那种立刻投入战斗的功夫对我来说太难了,只好把这坨肥肉留给你吃了。”
“只是刘哥,我怎样入手呢?去色情酒吧等着客人?或者站在街上拉客?”小吕开始说道具体的操作方法了,“那些方法都不可取,我想答案就在你手里的《中国日报》上。”“你看那张生活娱乐版上面的那些小广告,看出什么名堂了吗?”“都是些野鸡们的按摩广告啊?哦!你的意思是打个鸭子的广告?”“聪敏!既然那些妹妹们都可以登揽客信息你为什么不能呢?你就开创第一个鸭子广告吧!写几个简单的字就行了,这么写:英俊猛男专业情趣按摩,服务高端女,随叫随到,最后是电话号码,还应该要一个英语名字吧?就叫吉米或者山姆吧!接下来就在《中国日报》上连续登一个月的广告,我想这么一个豆腐干广告最多就是二三百美元的费用吧?至于地点嘛?就在车里进行,或者干脆在全统广场旁边的那个汽车酒店花50美元租一个房间就解决了。”我们都觉得这是非常可行的方案,“你过几天就陪我去报社登广告,我现在要做的就是锻炼身体,让自己看上去更加阳光、英俊,哈哈哈。”
那天上午我见证了小吕做出了当鸭子的决定,也充当了鸭子同盟,不过我欣赏他敢想敢干的这股劲,任何工作只要是靠劳动所得都是值得的,包括“鸭子”和“鸡”。
爱国者们
晚饭时的饭厅是小旅馆最热闹的地方,里面一大一小两张餐桌,有几次那张大长条餐桌都坐满了人,大家喝酒嬉笑,讲着一天的趣闻,非常热闹,俨然这就是一个流水宴席,有人中途离席然后有人加入,热闹持续很晚,我记得第一次是我和老朱开的头,那天老朱没有上班,黄昏时他早早地就在厨房里忙绿了,当我们俩坐下时,面前摆放着几盘菜,我们开始喝红酒,这时候厨房里才陆续有人做菜了,然后是小吕端着他刚炒的酱肉丝加入了我们俩,后来加入的是朝鲜族老崔、薛姐她们那一拨,慢慢地喝酒的男人们都端着自己刚做好的菜加入了进来,中途薛姐和那两姊妹离席,而那个来自云南的琴妹却不想走,仍然坐在桌边听着男人们的龙门阵,这时候小旅馆里的这些人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大家庭,非常亲热融洽,直到喝翻了一两个人大家才收场离去。
可就几天后发生的一件事让我彻底失去了与大家在一起喝酒的兴趣,那晚也是一大帮人聚集在一起喝酒说笑,话题从打工经历到女人,最后在酒精的作用下,人人都变成了感性冲动之人,平时那些色情怪事已经不能满足胃口,现在大家开始进行时事评论,议论起政治大事了,在过去的一两年中美国人摧毁了塔利班政权,也把不可一世的萨达姆从地洞里像一只老鼠一样的抓了出来,小吕说起这些时非常兴奋,“早就该收拾那些暴君了!美国人不动手则罢一动手就让你彻底完蛋,痛快!”我也表示赞同,我们俩痛快地谈论着,这时候坐在对面的几个人表情愤怒,其中一位长相彪悍的山东人冲着我们这边大声道:“美国人算个吊啊!侵犯主权国家,推翻合法政府,而你们这些假洋鬼子居然不顾事实,说些屁话。”他怒不可遏地看着我方,“我们说话有你何干?真是党教出来的乖娃娃!”小吕不屑地回应,一点不畏惧,对方被急怒了,突然跳起试图想要冲过来动手,他身边的人把他及时的按住了,酒桌上的气氛瞬间发生了变化,我看见周围和对面的人此时都是怒气冲冲的看着我们俩,火药味越来越浓了,双方力量似乎悬殊了一点,而此时就连平时看见我非常友好的人也像是变了一人似的,变得我不认识了,一直保持中立的老朱大哥说话了:“大家能坐在一起喝酒就应该友好,像这样动不动就想打人的行为太可笑了,萨达姆、塔利班、拉登包括那个小布什关我们鸡儿事!他们想扎个打那是他们的事,与我们这些打工仔毫无关系,我老朱只想高兴地喝酒聊天,脾气大的以后就不要坐在一起。”听他这么一说,大家似乎也冷静了下来,不过再也不想继续了,各自知趣的离去。
晚上我躺在床上时老朱对我进行了忠告:“老刘,我觉得你还是少当着那些人的面谈论什么萨达姆之类的话题,难道你没有看出来他们都是爱国者啊?真奇怪了!在国内都是些混得不好的边缘人,千方百计跑到美国来,试图改变命运,跑到移民局哭诉虚假的冤屈,请求美国人为自己做主留在美国,一切目的达到领到绿卡后反而转身骂美国?真是搞不懂这些人!”这时候外面饭厅又有人在放《大阅兵》的影碟了,那反复听到过多次的声音又传了进来――同志们好!首长好!同志们辛苦了!为人民服务!“龟儿子的又在播放它了!反复看到底烦不烦?”老朱抱怨,那是车库里住的几个人经常在晚上跑到饭厅里,霸占着电视机播放它,而且每次都要把音量调大,可能他们觉得大家都喜欢看这个雄壮的阅兵仪式吧?所以每当屏幕出现了整齐的军人队伍时,他们都乐滋滋地看着,还一面观察着周围人的反应,当有人叫好时,播放者一脸的欢喜。老朱第一次看时也非常激动,看着我无动于衷的样子他还不理解,认为我不爱国,现在好了连他也烦了,躺在床上大喝一声:“小声点,我们要睡觉。”很快不仅声音小了,而且还走了人。